在这“花落”、“燕来”一联传诵名句之后,读者要求有一更出色的好句,来结束全篇。可是很失望,晏殊只写出“小园香径独徘徊”这样的七个字。前面“花落”、“燕归”一联是强句,对比之下,“小园香径独徘徊”一句显得较弱。这无疑是这位名词家的懈笔。
晏殊对“无可奈何”这两句,很自欣赏,他曾经又把它写入另一首律诗里(诗题是《示张寺丞王校勘》;王校勘即王琪,宋人笔记说下句是王琪代对的,不可信)。前人说以这两句的格调论,只宜于入词而不宜于入诗。这个看法是否正确,姑且不论。我们从表达效果和作品章法说,把这两句放进律诗,可成为全首诗的中坚。写入这首《浣溪沙》,却嫌全首不匀称。其实是结句太弱连累了它。
下面举一首《浣溪沙》写得成功的例子,是五代张曙《悼亡》词:
枕障熏炉隔绣帏,二年终日苦相思;杏花明月始应知! 天上人间何处去?旧欢新梦觉来时;黄昏微雨画帘垂。
这词的内容、情感和前首近似。开首写闺房陈设,用一“隔”字,便暗点别离。第三句说只有杏花和明月始知道我生离死别的苦痛,因为它是我俩当时相爱的见证,是写这苦痛无人共喻的感叹。下片“何处去”指死者,“觉来时”指生者。他只有在梦寐里才得重温旧日的欢爱。“黄昏微雨画帘垂”,是梦醒之后寂寞怅惘的光景。
这词所以动人,由于它的形象性强,“黄昏微雨画帘垂”七个字景语,是集中传神之笔。它通过具体的景物,烘托不易表达的抽象感情,使这种感情形象化地出现于读者想象之中,好像是在耳目之前。
元稹闻白居易贬江州司马,寄白绝句:“残灯无焰影幢幢,此夕闻君谪九江。垂死病中惊坐起,暗风吹雨入寒窗。”白居易说,末了一句,他人尚且不忍闻,何况是我!本来第三句是全诗顶恳切沉痛的话,何以第四句读来更动人?这也由于它的形象性强。有了这句,才烘托出第三句的恳切沉痛。
元稹这句“暗风吹雨”和张曙的“黄昏微雨”,可以说是唐人诗词中结句的双璧。
有些小令词的体制,很近似于诗中的绝句,如《生查子》、《菩萨蛮》等是。但是绝句四句,《生查子》、《菩萨蛮》等也多是偶数句子结构。而《浣溪沙》上、下片都只三句,是奇数。第三句结句并且是拖一个独立无偶的尾巴,它的地位和作用却等于绝句的第三、四两句。这一句还要起两句的作用,一般绝句的作法,第三句要转,第四句是收。《浣溪沙》末句七字要抵得绝句的第三、第四两句,那么,这七个字要能做到即转即收,才算称职。我最爱晏殊“一向年光有限身”一首的下片: